~本文刊登於2011˙05˙26()青年副刊,與你分享。

一個陰涼的冬日向晚,我汲汲趕路。想要趁天色還濛濛亮,沉沉夜幕籠罩之前到遠處一趟。於是,我快步穿越住家左近的老舊社區,想要抄捷徑以節省時間。走著走著,我忽然看見,眼前竟是一幅充滿童趣的手寫春聯,那如詩的詞句「香漂錦城春乍返,暖流花間蝶紛飛」,挽留了我匆忙的腳步。抬頭一望,一尊低眉斂目慈看人間的佛頭,正凝視著我。「好美的字、好美的佛心」我發自內心讚嘆。

前些時日,我再度走進那迷宮式的老社區。這次我不趕路,即使春寒,我也存心要逛,想要再看看那幅字。這才發現,那素樸的門板已換上新墨:「雲開邱壑千峯露,春入郊原萬象新」。不變的是,書寫的童趣依舊,教人感到歡喜。

此後,我便像尋寶一樣,常在巷弄間欣賞各式各樣的春聯。也在這當中體會,庶民生活的內在風景,原來都是這麼殷實而平常。所想望的,總也不脫福祿壽喜,所以,滿街都是「財如曉日騰雲起,利似春潮帶雨來」、「人壽年豐春意滿」,或者「戶滿春風春滿戶,門盈喜氣喜迎門」,要不就是「富貴花開滿堂春」…無非就是希望,能夠聚氣財旺、高壽安康,能夠子孫滿堂、光榮富貴…。

偶有例外,譬如:「約梅同醉一壺春,引鶴徐行三徑曉」。初看這幅字,我忍不住想,這戶人家可真清雅,留梅共醉春日饗宴,是多浪漫的情懷;那「三徑」莫非是對蔣詡辭官隱居、陶淵明歸園田居生活的神往?我不認得主人,自是無法探得真相。然而,那絲毫不減我繼續尋寶的樂趣。

印象中,最有趣的經驗莫過於我和「大地陽回春有腳」的相遇。那天,我心無旁鶩地盯著一棟透天厝三樓的春聯看,半因陽光反射,半因距離實在有點遠,所以我費了好大的勁才看清楚上頭寫著,「大地陽回春有腳」、「琅玕風靜竹平安,錦繡春明花富貴」」。我兀自尋思著,這春有「腳」真是神來之筆,說得好貼切,讓春天都動起來了。還多虧這春有「腳」,它才能到處跑,把春風、春花、春雨,和春天的美好,帶到世界各地。我們也才能在日日細瑣的生活裡,領受一次又一次的幸福啊。

忽然,有個老翁悄然走近我身旁,兩手背在身後,興味盎然地問我:「妳在看什麼啊?」我說:「看上面那個『大地陽回春有腳』,感覺很有趣。」聽我一說,他開始認真跟我討論起這春聯。直到我要離開,我才知道,原來他是這房子的主人。只是那春聯從他買來至今,他還沒仔細看過呢!更別說去細想,那春天到底有沒有「腳」了…

揮手道別的時候,我忍不住會心莞爾。因為,這老翁還直直盯著自家春聯看呀看的。那模樣,比起我看過的任何一幅春聯都還要趣味許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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